黎小五觉得自己最近简直就是衰神附体。先是投奔的姑姑记不清自己这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五服外”,接着就是被一条油光锃亮的大獒追着跑出了满街人晚上吃饭时的笑话,差点迎面撞上不知哪家贵人娶亲的仪仗队而被家丁一通好撵后,坐在墙角的小五最终因“亚城内不得衣冠不整以及蓬头垢面”得条例被巡逻兵罚光了身上最后一点盘缠。
拖着软油条一样的双腿扶着墙角艰难的站起来缓慢的挪着——若是待在墙角久了,会被“疑似乞讨而有辱市容以及不劳而获会引发他人不公平心态”的条例强制赶出亚城,这是巡逻兵们在收取税金时额外赠送的信息——小五感觉自己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这幅田地,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谁让自己嘴这么馋呢:一出门就迷路,在荒郊野岭里徘徊了大半个月,靠逮蚂蚱眼睛都吃绿了的时候,恍惚中跌跌撞撞的看到远方有人烟,跑过去一瞧才发现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土地庙,前脚刚有人祭祀才留下了些许没有燃尽的烟火和几样贡品。
小五不是个讲究的人,更何况是饿了好几天以后,在打量了四处无人后,匆匆的给土地爷行了几个礼,小五靠着这几样毫不起眼的小食以及依稀可见的车马痕迹支撑着来到亚城,不曾想霉运也迈着愉悦的步子扯着小五的衣角紧随而来。
亚城嗜奢,满目都是招摇的不可方物的奢侈之物,虽不尽帝都面积辽阔,却玲珑精致,依山傍水之间亭台楼阁莫不轻柔舒畅的婉动在波光艳丽的声色里,高高低低的屋檐下远远近近的垂挂着六角铜铃,伴随着行走过往的艳丽女子,一颦一笑中沾满了世俗的无限柔情。
如今的帝君性子冷淡,极力想要让亚城“改邪归正”,自然看不上这些“妖娆惑众”的玩意,但几次三番的限制令也仅仅是拂去了皮毛上的尘埃,反而每次的限制打压后亚城一再有着春风吹又生的劲头,再加上周边藩属众国莫不被这小城中的迤逦所吸引,十几年下来,竟也成了一处商贸、情报、人口买卖的最佳场所。在此处,民不举,官不究,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人命是非,往四处寂寥的荒野里一埋,本着和乐为主的原则,倒也官民一家亲,其乐融融。
可这其乐融融的鱼水情深却在黎小五这里被打破了。
此时距离偷吃土地爷的贡品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距离小五进入亚城也快有一个月了,此刻的小五捧着一碗干瘪的谷粒,眼巴巴的回忆着自己这一个月以来所遇到的“上桥桥塌,喝水被呛”,所幸在半个多月前终于以“我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的条件在一家叫做蔟食的铺子里落了脚,饱饭还没吃上几口,今天一早就被两个身着衙役服饰的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杀人越货”以及“外地人是社会最大的不安分因素,就该全部赶出去”,在一头雾水之间被塞进了囹圄之中。
从牢头的只言片语中,小五明白,属于自己的日子恐怕不会长了,牢头神采奕奕的歪靠在栏杆上:“在我们亚城,一向是自生自灭,从没有人以为任何原因告到衙门里去,若是被偷了,只能怪你自己露富;若是被抢了,你再抢回来就是;若是被杀了,也是你自己命不好,只要不是闹的太过分,没有什么是几个小钱儿解决不了的,闹到对阵公堂的,你可是头一个。”看小五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牢头继续说道:“谁让你这次竟然惹到了人,那个苗什么来着,可是柳王爷刚刚纳进门的第十一小娘子,虽然不是明媒正娶,但是据说,柳王爷听说了这个小娘子意外毙命,啧啧啧,哭的那是一个伤心欲绝,捶胸顿足啊。”牢头侧着头呸的一口吐出几瓣瓜子皮:压低了声音:“你外面究竟有人没有,抓紧时间捞你出去啊,依我看,你这次是被当做替罪羊逮进来的,但是要是没人帮你出去,你可要惨喽。”
黎小五看着牢头越发兴高采烈的申请,默默的对着那碗不知道是从谁家鸡窝里拿来的鸡粮,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和这碗饭究竟谁更惨淡一些。
小五没有什么手艺,没有学过女工,也没读过几年书,勉强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也就够了,既没有妖娆妩媚的身姿,也缺乏望之动容的面庞,既不是小家碧玉,又不是大家闺秀,往人群中一放绝对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大街上随便一指,似乎人人都是她,又似乎人人都不是,长着这种面容的姑娘,十个里面没有六个,也得有七个。如果能找到她的父母,问一下对这个老早就放了出去挣钱的五女儿有什么印象的话,或许他们会拼命回忆半天,嗫嚅一句:她做饭还挺好吃的,家务做的也还不错。
小五躺在稻草堆上,摩挲着手指尖的稻谷粒,如果能有一口小锅就好了,实在不行给个稍平一点薄石板也行,只要一点点油花,没有也行,把稻谷粒均匀的铺开,在炙烤下不多时干瘪的谷粒就会焦糊起来,此刻只要撒上一小把盐沫沫,粘了盐咸的糊稻谷粒在嚼起来的时候就会因为盐粒的摩擦,在咬开的一瞬间爆破出微苦糊香的味道。以前弟弟不爱吃饭的时候,小五就格外多加一把干辣椒末,热辣辣的糊稻谷粒拌在饭里,不一会就能吃的满盘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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