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逼人的江边,有人在高喊:“救人啦!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声音被江风撕扯得有些走形,仿佛是带着笑。
这里是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只船,个个都会游水的。
随着那在江边洗衣服的妇人叫喊,七八个脑袋从船里探出头来查看,果然见离岸不远处有人在浮浮沉沉。
就在此时,江岸上一人脱了夹袄已经跳下水,周围几只船也松了篙、解了绳,往水中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划去。
又是王家三丫头,还玩在码头跳水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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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上浮起鱼肚白,王三秋没有点灯,就着外面那抹亮光,摸索着将头天晚上搭在柜沿的衣衫穿好,攀着扶梯下了低矮的木制阁楼。
隔着小小天井,她能看见对面灶房门口映出的跳跃火光,是老爹王大财在准备早饭了。
王三秋没有出声,而是弯腰从身旁木楼梯下面摸出一把柴刀,这也是头天就磨过的。
虽然上面的缺口有些扎眼,她相信能劈开碍事的东西。
将刀在腰带上绑好,再挎一个竹篓子,穿过天井,轻轻打开后院门就要走。
在这寂静的早上,吱呀的门轴声能传出老远,无论她多小心,还是惊动了人。
“丫头啊!天还没有大亮,你又一个人四处乱跑,要让人家说闲话的。”
王大财从灶间探出半个身子,油腻腻的围裙挂在胸前,对着已经走出去的背影喊道。
“谁牙闲得慌,就说呗!我才不怕。”后门外,传回王三秋略有些沙哑,又满不在乎的声音。
“唉!”随着一声叹息,王大财缩回脑袋,继续在乌黑的灶间捣鼓他的东西。
自从几天前王三秋落入镇外的青衣江,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回,整个人的性子就有些变。
虽然外人看来,王家茶馆的三丫头还是一样的特立独行。
可养大她的老爹自然能觉察出不同来,三丫头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吃他做的饭,还经常捧着床边箱盖上的半片镜子,跑到天井来,前前后后照半天。
不会是在水里扑通那么几下,就撞到什么邪物了吧?
可看她走路一样的带着风,还是原来那个野丫头。
王大财又摇摇头,三秋虽然不像别的女娃乖巧,可这是自己唯一的家人,只要女儿能好好活着,别再做傻事,她想干什么都行。
女儿从小在这巴掌大的镇上长大,认识的人也不少,自己虽然不怪她,可架不住街坊邻居三姑六婆在背后指指点点。
在屋里闷了这么久,她趁着现在人少出去透透气也好。
王大财一共生下三个孩子,死去两个小子,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将王三秋养大成人。
这家子的悲事被镇上的人在茶余饭后提起来时,都会在感叹王大财死儿子死老婆的歹命之后,再说上几句:王大财想儿子想疯了,女儿都当儿子养。
王大财生得只能算端正,王三秋的亲娘长得就苗条秀气,可惜歪瓜生裂枣,这三秋没得到她娘的坯子长出漂亮脸蛋来,头发眉毛倒是得了王大财的真传,黝黑得让别人眼馋。
一张圆脸肉乎乎,挤得眼睛眯成缝,好在靠着江边长大的女娃,这皮肤就是不同,白嫩滑腻,如同隔壁孙家做的水豆腐。
都说一白遮百丑,在亲爹王大财眼中,胖胖的三秋看起来就是福像。
比起没有漂亮容貌更可悲的是,亲娘死得早,王三秋一个女娃,硬是让王大财这样的邋遢汉子,养成一个在镇人眼中格格不入的主。
姑娘家大了也不像其他女娃在家做做针线女红,或者收拾屋子。
整日袖着两手,阴沉着脸,梳条大辫子拖在屁股后,跟着男娃满镇子的闲逛。
一晃眼,王三秋就长到十七,野小子一般的女孩没有人上门提亲。
她倒是有主见,说自己一定要在十八岁时嫁出去,还看上一个男人,年节刚过就自个跑上门去说要嫁给人家。
可惜人家情愿打光棍也不要她,气得暴躁的王三秋当场就“失足掉下”青衣江。
虽然很快就被捞上来,还是被冰冷的江水激得憋过了气。
又是控水又是灌汤才醒过来,江边人不少,本来就差的名声,可就丢得丁点不剩了!
好在王家是从邻县乡下迁来的,无亲无故,在大余渡上除去王大财,再没有其他可以指手画脚的直系长辈。
外人再说三道四,有王大财这个亲爹娇惯着,丢人现眼的三丫头没有被沉塘,也没有挨打,只是因为跳江受寒怕留下病根,在屋里喝过一幅汤药,就又开始如同今日这般满镇子跑了!
走出两壁长满青苔的夹道,王三秋站住脚,习惯性的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上没有一丝光泽,又是一个阴天。
南方的雨水绵绵,会不会出太阳得看老天爷心情。
“嘎吱”一声,旁边屋子的阁楼上,半扇窗户被人推开。
紧接着,一盆散发着异味的水就泼在街道的青石板路面上,险些溅到正站在路中央的王三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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