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宜雨盯着手中那张柴油供应票,指腹在票面边缘轻轻摩挲,纸张的触感比往常更薄,边缘的裁切也不够整齐。
“雷哥,这票有问题?”大建凑过来,眯着眼打量。
“嗯。”雷宜雨将票举到灯光下,透光处隐约可见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刀片刮过,“油墨被改过,原印的‘200升’被人刮掉,重新印成了‘150升’。”
大建骂了一声:“周瘸子的人干的?”
雷宜雨没回答,将票翻到背面,右下角盖着“武汉市石油公司粮道街供应站”的蓝章,章印清晰,但纸张的纤维却微微翘起,显然是被人用湿布按压过,试图让油墨重新晕染。
“不是周瘸子。”雷宜雨冷笑,“他还没这手艺。”
他合上账本,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用钢笔蘸了墨水,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粮道街印刷厂
石油公司供应科
青山镇造假窝点
笔尖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一小片。
“老吴。”雷宜雨抬头喊了一声。
修车匠老吴正蹲在仓库角落摆弄自行车链条,闻言抬头,手里还攥着一把沾满机油的扳手:“咋了?”
“你上次说,青山镇那帮造假的人,除了自行车架,还印过什么?”
老吴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油渍,回忆道:“粮票、工业券,还有……哦对,石油公司的油票。”
雷宜雨眼神一沉。
果然。
柴油供应票是物流队的命脉,没有柴油,二十辆改装自行车和五台运输卡车全得趴窝。而周瘸子虽然被逼退,但他背后的利益链条还没断——石油公司内部有人动了手脚,伪造供应票,卡死雷氏商行的运输线。
“大建,去查粮道街印刷厂,看最近谁在印油票。”雷宜雨将那张被篡改的票递过去,“老吴,你带人去石油公司蹲点,盯紧供应科的出库记录。”
大建接过票,皱眉:“雷哥,咱们直接找石油公司的人对质不就行了?”
“对质?”雷宜雨摇头,“他们敢改票,就说明内部有人罩着。咱们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汉正街的地图,手指沿着粮道街一路划到青山码头。
“造假的人既然敢动油票,就说明他们手里有模板。”雷宜雨指尖在青山码头重重一点,“老吴,你之前说青山镇那帮人最近在码头活动?”
老吴点头:“对,他们租了个仓库,说是做‘五金加工’,但我看进出的人都不像正经工人。”
雷宜雨眯起眼。
“那就对了。”
三天后,青山码头仓库。
雷宜雨蹲在仓库对面的矮墙上,手里举着一台借来的望远镜。仓库门口停着两辆石油公司的运油车,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从车上卸下铁皮桶,桶身上印着“柴油专用”的字样。
“雷哥,你看那个。”大建压低声音,指了指仓库侧门。
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人正从侧门溜出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行色匆匆。雷宜雨调整焦距,看清了那人的脸——石油公司供应科的张科长,上周刚在《长江日报》上露过面,表彰他“保障企业用油需求”。
“果然是他。”雷宜雨冷笑。
大建咬牙:“这王八蛋,一边卡咱们的油,一边倒卖公家的柴油?”
“不止。”雷宜雨放下望远镜,从怀里摸出一张拓印纸,“他还在伪造供应票。”
纸上是用复写纸拓印的油票样本,和雷宜雨手里那张被篡改的票一模一样。
“走,进去看看。”
两人绕到仓库后墙,老吴已经在那儿等着,手里拎着一根撬棍。
“雷哥,后门锁着,但窗户没关严。”
雷宜雨点头,示意老吴动手。撬棍卡进窗缝,轻轻一别,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三人翻进仓库,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油墨和柴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仓库里堆满了铁皮桶,角落里摆着两台老式印刷机,机器旁散落着几十张未裁剪的柴油供应票,油墨未干。
“妈的,真在这儿造假!”大建骂了一句,抓起一张票。
雷宜雨走到印刷机前,掀开盖板,机器里还卡着一张半成品,上面的“200升”字样刚印了一半。他抽出那张票,对着灯光看了看,纸张质地和石油公司正规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边角的裁切不够整齐。
“他们连纸都是特供的。”雷宜雨冷声道,“石油公司内部有人给他们提供原材料。”
老吴蹲下身,从机器底下摸出一本账本,翻开一看,脸色变了:“雷哥,你看这个。”
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交易明细——
“2月15日,粮道街供应站,柴油2000升,出库单号:03478”
“2月16日,伪造票150升×20张,交货青山码头”
“2月17日,现金结算,分账:张科长40%,印刷厂30%,运输队30%”
“证据齐了。”雷宜雨合上账本,塞进怀里,“大建,去把印刷机的模板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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